此时的上海还未正式成为日军刺刀下的俘虏,但那些外国租界,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日本人因着共同利益而同流合污。
不少有志之士依然驻守在上海,寻找机会和日军作对,挽救无辜的同胞,这之中势力最大,装备最强的当属沪上本土的几支黑暗势力,而杜月杜老大独占鳌头,联同其他势力,努力庇佑着法租界,乃至上海最后的几处完整领地。
庭院的石阶被月光洗得亦染上一层皎洁月华,空荡荡的树梢之上的那轮明月,也在庇佑着地上的所有子民,无喜无悲,无爱无恨,是为最包容豁达,又最冷酷无情。
辛夷萎靡不振地拖出小板凳,坐在柿子树下绣着锦帕,她被人掳到这座院子里已经过了一个月之久,除了每日清晨按时送来的吃食,当真,见不到除水塘里浮现的自己的倒影外,另一张人脸。
她却知道,她身体里的毒在慢慢减褪。
除了秋梧桐,温定俞,还有谁会这么做,金诚珍?林原森?感谢那人啊,有生之年,还能再过上平静日子。
虽然日子枯燥的荒芜人心,她也不修边幅,但心境真的很平淡,每天绣绣花,尝试研究新菜式,打理屋子庭院,逍遥自在,就是……无人问津而已。
“罢了罢了……明天开始,穿新衣,涂胭脂,再要些字帖练字,多看几本书,既然你们想要我活着,我就活得好好的给你们看……”
不知不觉间,辛夷也没完全意识到,她的境界思维发生了艰难的转变,从前木讷无畏,爱财虚荣,到认识苏翎秋梧桐,被需要爱慕,被重视呵护着,就不切实际的想要改变,变得能关系社稷生民,拯救世界般无畏伟大,无条件的奉献自我,后来母亲被害秋东青牺牲,林原森囚禁虐待她,让她从梦中惊醒,变得阴暗偏执,满心仇怨,却得不到教导提醒,用了错误的方式,毁了自己。
现在,因为与苏翎最后的相处充满遗憾,她才发誓要重新善待自己,珍惜现在仅有的安稳时光,或许有朝一日,她还能像初见时那般健康完整,笑着哭着在苏翎面前撒泼放刁。
每日重获新生般欢喜的撕着日历,又过了一月。
炎夏,土地的所有水分都被蒸发,空气裹着尘土,灰茫茫,雾蒙蒙一般飘沉在半人高的地方,熏得人睁不开眼,喘不了气,只能大张着鼻孔,掀起衣摆露出流汗的光肚皮来回扇风。
辛夷养的绣球花清晨刚刚绽放,中午就会恹恹蔫坏,只有墙角阴影里的栀子山茶勉强鲜妍水灵。
傍晚,汗流浃背地把花盆端到不容易晒伤的树荫下,还是怕过于燥热干闷的空气弄坏他们,于是又噔噔噔地选了几棵长得正好的,重新挪回屋子里放着。
“真是傻,总是做无用功……啊,快看啊,我都有结实的肌肉了,肩膀手臂和腹肌都是硬硬的呢……”
树叶被刮着簌簌的响,只有池塘里的青蛙主动回应了她。
“嗯,没错,身体变好了,要奖励自己!虽然月事还没结束,但也差不多啦!不差这一天,嗯,我去厨房做碗凉糕哦,加红糖的!”
传统药材店要来的石膏,也就是生石灰,已经用井水泡了两三天了,面上浮着清澈无味的水便是使米浆凝固的重要碱水,一斤左右的糯米加三分之二的井水磨成细滑绵腻的浆水,再边煮边少少的碱水煮熟就好了,多试几次,才能量对碱水的用量,做出的凉糕才会皮韧爽弹而肉绵软滑腻,封在冰凉的井水里冻一下,加上红糖,浓厚甜糯,清凉解暑。
“啊……好幸福啊……”
吃完一碗,又捞了一碗,可惜一碗不够两碗嫌多,如果养只小猫小狗,让它和自己分享,那一定会更美味。
辛夷痴痴的笑着,捧着碗望着墨蓝天际的月亮,感慨自己真是多事,每日心血来潮写在纸条上想要的东西,可以扔出去几回,那个关住她的人,会不会受不了,然后冲进来揍她一顿。
“……之后,是继续关着我呢,还是放了我呢……”
她捏着自己因咀嚼而鼓弹的脸蛋,难得的肯静下心来,揣摩那人的目的。
“我有什么秘密吗?没有,宝藏财富?嗯,我爹死的早,没和我说过,我娘亲要是知道,也早告诉我啦,毕竟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嗯?难道我还,还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什么的?嗯?”
“……不太可能吧……咳咳,我长得也不好看,身材也不好,哦,现在更不好了……如果是秋掌柜和温小姐,没道理不来见我呀,如果是林原森……他,不死也瘫了吧,秋掌柜说那药无知无觉,不痛不痒的,一旦毒发就是难逃鬼门关的……”
“那么只有,金诚珍?井上淳?那个时候如果她逃了出去,苏翎会告诉我的啊……那么,只有可能是条件达成,她被人赎回去了吧,然后?可时间也不对呀,那个时候苏翎正……正照顾我,温小姐肯定也派人守在四周,如果我被他们带走,那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辛夷打个饱嗝,把仅有的灵光咽回肚子里,抓也抓不住便懒得去想,就着清凉的井水洗了碗勺,沿着墙角甩手散步,待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