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头顶的长耳朵弹了一下,和鸟打了声招呼,接着低头看着砸落他怀里的东西。
这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鸟,落下来也不怎么叫,身上将将覆了一层很细软的绒毛,大眼睛鼓鼓地镶在脑袋两旁,整只鸟却小小一团,被人形的容秋掌心一包就包起来了。
杜鹃鸟落到容秋脑袋旁边的树枝上:“我还以为是个人类呢。容秋弟弟什么时候竟然化形啦,恭喜恭喜!”
“谢谢!前天。”容秋回答。
“哦!”杜鹃鸟恍然,“怪不得前两天林子北边这么热闹,原来是你化形了。”
谁知容秋摇了下头:“那不是我,是我娘在揍我爹。”
杜鹃鸟:“???啊?”
“那天我爹正教我我们兔妖一族要怎么讨老婆,正巧被我娘听到了,我娘很生气,将我爹揍了一顿后便走了,然后我爹追着我娘也走了。”容秋顿了顿,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看向旁边枝丫上的杜鹃鸟,“你听到的应该是这个动静。”
“哦……”杜鹃鸟明白了。
妖族非人,每个妖族族群多多少少都有点怪癖。
他们杜鹃鸟有,兔妖一族自然也有一个。
鲜人涉足的大森林里,落叶枯败满地。
容秋也不觉得脏,只是矮身坐在树下突出泥地的粗壮树根上。
他化形的这张脸对于人族来说也异常俊秀。
就算头顶长着长长的兔耳,也不会觉得这位少年半妖貌有妖异,只显出一种别样的可爱来。
“杜鹃哥哥,你说我娘亲为什么会生气呢?”容秋单手托腮忧愁地问。
杜鹃鸟在枝头跳下来,落在容秋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你娘是个人类,肯定要生气的嘛。”
“她不是还不让你跟我玩?”
“因为我娘说,杜鹃不仅把蛋下在别的鸟的鸟窝里,还会把养鸟真正的子女从鸟窝里挤出来。”容秋说。
他略略捧起掌中的幼鸟向杜鹃鸟示意。
“这是不劳而获、恩将仇报。”
少年人说这话时语气里并不带什么鄙夷或愤慨,似乎只是在单纯描述一件事情,或是鹦鹉学舌娘亲说过的话。
“古往今来有多少不会筑巢的鸟族灭亡于世间,只有我们杜鹃鸟,聪明!机智!想出借窝的法子,这才活了一代又一代。”
杜鹃鸟振振有词,甚至有些骄傲。
“若是与杜鹃鸟阖族灭亡相比,不劳而获是不是根本算不了什么?能延续我们杜鹃一族的血脉,对它们来说还是积了功德呢!”
容秋懵懂地“哦”了一声。
杜鹃鸟:“他们人族还给我们杜鹃这种聪明专门编了个成语,叫‘鸠占鹊巢’!你瞧瞧,多有排面!”
容秋真诚捧哏:“厉害!”
“再者说,我们也不是随便什么鸟都往外挤,那种身体弱的,就算一直呆在窝里也活不长。”
杜鹃鸟跳到容秋的小臂上,歪头看着他掌心中连鸣声都微弱的幼鸟。
“我从来都是挑着树下有人类经过的时候把小崽子挤下去,遇到心地善良的人族便会捡来养了。”他说,“这不,就落到容秋弟弟头上了。”
容秋是人与兔妖混血而生的半妖,与普通妖修不同。
他们化形时间较妖修早不说,化形后也不会残留耳朵、尾巴,异样眼瞳或毛色之类的妖族特性,身上妖气亦很淡。
总而言之就是与人族一般无二,杜鹃鸟这才把容秋错认成了人类。
“不过容秋弟弟,你的化形术还得好好练练啊,不然这耳朵——”
杜鹃鸟顿了一下,向容秋尾椎骨上方白花花的一团看了看:“和尾巴。”
“受惊时总突然跳出来也不好。”他说。
容秋又“哦”了一声,头顶兔耳化作点点星光落回他头颅两侧。
颊侧乌黑的垂发忽地被稍稍顶了起来,像是嫩芽破土,露出一点属于人类的耳朵尖。
与兔耳相似,那点耳尖也是嫩白透粉的,亦是另一种剔透可爱。
似是某种小巧玲珑的糕点,看起来一派香甜软糯的样子,徒惹人垂怜。
容秋收好耳朵和尾巴,附和杜鹃鸟刚刚的话题。
“我爹爹也让我找心地善良的人类。”
“是吧!毕竟妖族里这么傻——咳咳咳,这么善良的实在太少了。”
“嗯嗯。”容秋说,“可是杜鹃哥哥你都已经这么长这么大了,也不会饿死,为什么还赖在别的鸟窝里?”
杜鹃鸟:“……”
杜鹃鸟讪讪跳回矮枝上小声辩解:“你还小不懂,我这种情况他们人族的说法就叫做‘恋母情节’,是一种病,需要别人的鸟窝才能治。”
顿了顿,他又强调道:“这也是给它们积功德——!”
“原来是这样,”容秋唏嘘:“真可怜。”
“别说我了。”
杜鹃鸟心虚地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