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垂目静静地目睹青青拿剑去砍禁制,又蹲在门口大哭。
青青用力抱紧膝盖,泪水顺着下颌和脖颈淌进衣领。
他起先是呜呜咽咽地流泪,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将心中的情绪全部通过泪水宣泄。
青青讨厌这里,讨厌这里困住他。
讨厌师兄们都不在身边。
讨厌这里没有漂亮的衣服穿。
讨厌没有人陪他过生辰。
讨厌没有人跟他说话……
翌日。
卯时,青青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踏入湖心亭。
时鹤抬眼,青青绷着脸,伤势痊愈没多久,又加之几日没睡好,一张小脸雪白,唇色浅淡,配上那红红的杏眼,可怜兮兮的。
偏生他自己一无所觉,青青抿紧唇,自踏入湖心亭后一言不发。
时鹤神色如常,一如往日似一池无波无澜的静水。
他起身,二人谁也没有开口,心照不宣地开始今日的练习。
和风煦日,双剑齐出,飞花纷纷。
一日光阴,日头西斜。
湖面霞光漫天时,青青揉了揉眼睛。他睁眼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时鹤的背影。
两人坐在湖心亭相隔最远的两端。
方才青青练剑累了,停下休息,只是几日没睡好,身体早就疲倦,因而刚刚靠着柱子睡着了。
时鹤无声静坐,目光远望,面具遮容,永远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青青醒了没有出声,他趴在亭子的栏杆上,观赏湖景。
开缄日映晚霞色,满幅风生秋水纹。碧波涟漪阵阵,斜阳映在湖心,半江瑟瑟半江红。
从湖上吹来的风已经带有夜晚的凉意,将青青鬓角的发丝吹起,柔风将人的心也吹得难得平静。
青青将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霞光照亮他的眉眼,青青今日第一回主动开口,“师兄。”
“嗯。”时鹤应了一声,观望湖景,并未回头。
青青问:“宗主什么时候出关?”
“少则一两载,多则载。”时鹤淡声回答。
青青闻言,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
终始青青不愿,日子也天天过去。卯时晨起练剑,终日如一单调,甚至让青青有些怀念之前连桥还会来的日子,哪怕连桥说话总带点阴阳怪气,也比朝夕只能和时鹤相对好。
而后的日子里,寂寞烦闷得很了,青青又闹过两回,每回时鹤都只是作为冷静的看看,在一旁不以为意。
青青会与时鹤置气,但也最长不超过两日。
有什么办法呢?偌大的苍鹭院,只剩他们两个人。
宗主言青青根骨奇佳,所言不虚。青青虽入门晚,但一招一式都是时鹤亲教亲授,一点儿弯路也没走。剑修本就是极看天赋的道门。
青青与缚水已是磨合得极好,他握着剑行走间多了几分剑修气度,不再似小孩偷了师兄的剑玩。他的剑法干净利落,张弛间有了自己的风格。
一日,青青练剑后歇气间,他照常将头靠在柱子上休息。
突然,青青抬起头,愣愣地盯着那根朱红圆柱。
他冷不丁开口,“师兄。”
“嗯?”时鹤抬眼,平静的灰瞳望过来。
“我是不是……长高了。”青青盯着那朱红圆柱道。
这柱子上有一道他练剑时不慎留下的剑口,从前他靠着这柱子休息时,头顶堪堪抵住这剑口。
方才他发现,那道剑口如今是在他眉毛左右的位置。
时鹤目光扫过青青,只“嗯”一声。
十五岁本就是少年抽条长成的年纪,一不留神便窜高了一大截。
青青早就习惯时鹤的寡言少语,他抬手抚摸那道剑口。
他在师兄们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长高、长大了。
青青心想。
若是再见,青青还要把所学的精妙剑法都展示给他们看,他们一定会很为他骄傲吧,他踏上了自己的道。
【作者有话说】
青青生气:惩罚是今天不跟时鹤师兄说早了!
光阴飞逝,转眼几个月过去。
北境的冬日总是来得早,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书室里。
为了舒适,青青搬了张毯子来,书室本就不大,一张毯子占了满了书室中央。
书室的门敞开着,今日是难得的晴天,有暖阳照进来。
青青趴在毯子上,正对大门迎着外头的日光。他懒懒地趴着,面前摊开了三两本书。
时鹤则端坐在右面的书案前,手里拿一卷书,一丝不苟。
每日上午卯时,时鹤会教青青练剑,下午的时段则由青青自己支配,或练剑或来书室看书。
青青脚向后翘起,一点一点的,他随手翻了一页书。
手枕得有些麻了,青青换了个姿势,他余光扫过时鹤,不由得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