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和话语,如一位和蔼的长辈。
见时鹤不语,云伯衡目光闪烁,他循循诱导,“此次变故,洛山派必然一蹶不振。再趁此机会,杀了这丫头,千玉门也将遭受重创。”
“我年纪大了,过两年,宗主之位便会传予你。”云伯衡的声音极轻,透着蛊惑之意。
“届时,无人再能与伏云宗抗衡。我们可以将中州顺利收入囊中,乃至西塞、南疆……只要你想,皆是不堪一击、唾手可得之物。”
“你将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云伯衡目光中带着热切,唇边扬起笑,似是畅想到了天大的美景。
“可我走上剑修一道,从来不是为了坐拥权势。”时鹤清越的声音响起。
云伯衡笑容一僵。
“我从未想过做宗主、做天下共主。”
时鹤望向云伯衡。
他缓缓开口,“我幼时入道,你曾对我说,剑修的道,是兼济苍生、铲除妖邪的正义之道。”
四下寂静,只余时鹤的声音。
“你说,剑修与杀戮为伍、以杀证道,但不可嗜杀成性,忘了本心。”
“哧——”剑器出鞘之声,如练剑光冰冷,倾泄了一地银白。
时鹤抬起手,剑指云伯衡,“师尊。”
“是你忘了本心,步入无道。”
……
单婵衣拖着重伤的身躯,回到归云庄主院,刚靠近主院,便听闻哭声一片。
单婵衣踏入主院。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灵剑脱手摔在地上。
千玉门弟子哭作一片。
单缘,她跪在院中央,双手合十,头无力垂下,没了气息,旁边是染血的剑。
“师姐,呜呜——”
“师姐,门主她、自尽了……”
“单师姐……”
良久,单婵衣颤抖着抬手,捂住双眼,清泪顺着掌缝流下。
小巷之中。
沈鸢与贺兰熙倒地。
周洪奋力地扒着轮椅,想要逃离小巷。
而晴良与扈月皆是浑身浴血,斗了太久太久。
双方皆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无知无畏。
湿漉的发丝垂在眼前,模糊了视线,扈月望着眼眶中晴良单薄的身影,忽有些想笑。
他与他一见钟情后恋慕之人,无缘相知也无缘相爱,倒是得了一场不死不休的对战。
视线之中,晴良摇晃的身躯慢慢站定,再次抬手,运灵、起势。
巷中几息之间,便凝起了叫人战栗的冰冷的气息。
抬手是寒意临城、风雪欲来,落下时,万千风霜凝于一剑之间,风雪压人。
扈月闭上眼,本能地抬剑刺去。
双方的剑,没入对方的身躯。
扈月刺在小腹,晴良刺在胸膛。
时间仿佛凝滞。
风也静止。
血腥之气蔓延。
是扈月倒在了地上。
灵府之中再升不起一丝灵力。
模糊的视线中,他见到晴良朝着周洪一步一步靠近。
晴良单手捂住腹部的伤,拖着淌血的缚水,脚步虚浮。
没人拦路的人,周洪努力拉开的那段距离,被晴良顷刻追上了。
晴良望着周洪的脸上,写着愤怒、惊慌、恐惧。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杀我……”
晴良干涸的唇瓣嗫嚅,嘶哑的声音从喉腔里挤出,“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我死去的家人偿命。”
“但你必须死。”
周洪畏惧地在轮椅上缩作一团,他嘴里还在喊着,“扈月、扈月!月儿救我!”
扈月倒在地上,听到周洪的呼喊还是下意识地作出反应。
他手掌扒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前趴。
接着,刀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呼喊声戛然而止。
扈月身躯顿住。
他缓缓翻身,仰躺在地面上。
眼泪从眼角滑落。
那厢,晴良用脏污的衣袖,擦去脸上被溅射的鲜血。
大仇得报。
晴良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沈鸢的方向,摇晃着走去。
但走到半途,他的剑摔在了地上,他也摔在了地上。
晴良阖上眼。
他的耳畔似有阵阵嗡鸣声,又似是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
晴良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哪怕不睁眼,也晓得来人。
晴良的唇扬起微小的弧度。
“师兄,你怎么才来?”
他的声音几乎轻得要被风吹散了。
抱着他的手臂一紧,时鹤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晴良连睁眼的力气也无了,却已经能想象到时鹤此刻的神情该是多么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