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鸢苦笑一声,道:“我气她因你再次受伤。”
丽娆努力克制住想要丢掉碗的冲动,冷冷注视着她:“师叔,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溶鸢红着眼道:“那次在百花谷是因着师姐迁怒想要杀你,至柔起了救你之心才会强提内力……她忍了多时才发作,所以……”
药碗的炙热,让指尖泛起疼痛,丽娆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詈骂着打断她道:“师叔是想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是想去救她的命呢?”
溶鸢本想再说什么,终是忍了下来。
是啊,现在提这些有什么用,徒增伤心罢了。
药送到西阁时,溶镜已然大汗淋漓的退了开去,由溶华大师继续传功,两人都已到樯橹之末。
溶镜见了丽娆勃然而怒,困于力竭不能一掌袭来,只能把怒气移到溶鸢身上:“师妹怎么还敢让这个骗子过来,还不一剑把她杀了。”
溶鸢无奈道:“事已至此,再让她试最后一次。”
丽娆上前捏住薛珞下颌,不去理会溶华大师那嗜血的目光,只管把药丸送进嘴里,药水依然往两角流下,她向溶鸢命令道:“她只听你的话,快唤她。”
溶鸢忙不迭的唤道:“至柔,快把药咽下去。”
然而唤了数次,那人毫无反应,似乎连最后一丝神志也没有了。
丽娆只得把药抵进她的舌根,抬起她的下巴,送服下桑根水,轻轻覆上她的唇,含了些内力,轻轻吹了过去,另一只手抚在喉间,感受到那微弱的涌动。
过了稍顷,她蓦地惊喜道:“她咽了。”话音甫落,她如法泡制,继续把碗里的水全部送服下去,等到全部咽完,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请溶华大师继续传功,等一刻钟,药效起了作用才可收手。”既然已经传功续住心脉,那就不能猝然而停了。
溶鸢见溶华已然脸色灰败,连忙接手道:“师姐放开,让我来。”
溶华大师脱了手,这才大口大口开始喘着粗气。
屋里三个人都敛气屏息,不敢再稍有动作。
等到一刻钟缓慢而过,薛珞胸间开始有了热气,并且呼吸逐渐有绪,丽娆这才示意溶鸢收手。
把人轻轻放躺下,并盖上薄被,丽娆这才嘱咐道:“醒来后,隔两个时辰,再让她多服些热水,平日里也多做些热菜热饭来,既然想让她好,就得尽心尽力,别再那么敷衍了。”
怕溶华和溶镜这种太过死板的人不懂变通,她只能向溶鸢祈求道:“师叔,练功虽然要收情冷心,但对伤者破例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溶鸢抿住唇角,用力地点了点头。
丽娆起身道:“既然服下了焕神丹,我也就不留了,如果溶华大师还要责罚,也等我到松风涯救了另一个人再说罢。”
说完也不管身后三人如何反应,径直出了门。
门外冷风一吹,她猛然呛咳起来,只觉得喉间腥甜无比。
她望天惨然苦笑,看来,自己来这一遭,竟是什么也没得到,还白白受了一遭罪,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十二月, 风如剑,雪似刀,落骨绵如针, 松树顶着半指高的积雪被压得树干弯曲, 如蹒跚难行的耄耋老翁。
丽娆穿着旧年的粉色夹袄提着包袱, 晃晃荡荡行走在松风涯蜿蜒迂回的山道上。
松风涯依如往常, 迎客台上徒众三两成堆, 各自练习着新学的剑招。朔风剑法提喝有声, 气势往往比实招更能慑人。丽娆站在一旁看了看, 见那小师妹林夕剑招挽得有模有样, 粉腮上稚气未脱,但俨然已有侠女风范。
以前在松风涯短住时,几个同辈也常聚一起玩耍聊天, 不过后来志不相同,渐渐地就淡了交往,毕竟谁都知道,跟丽娆这样的人做朋友,除了在脂粉钗裙上下功夫, 没有什么作为。
十八岁, 对于武林中人来说, 是一个初入江湖的门槛,能否一夜成名,或是稍有建树,都是在这个年龄便能窥见端倪。
丽娆轻轻笑起来,声音带着点嘲弄。
四方比试第一, 算不算得稍有建树呢?至少是名扬四景山了罢,到底还是比她们先迈进那个门槛。
及上青松小筑。
练武台上宿雪铺地, 满山华盖茫茫,朔风凛冽,裙摆猎猎作响。突然就生出天地方阔,形单影只的怅然来。
拂雪,进得厅阁。仆从刚一上报,杜如梦便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微笑,眼里透着希翼,笑容中还夹杂着几丝如释重负,大概亦深的伤已经把她磋磨得失去了作为慈母该有的一切耐心,所以见到这个外甥女便如见到了能解救自己于苦难的神祗一般。
不等丽娆行礼问候完,杜如梦便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心疼道:“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可别染上风寒了,我让令玥找两件厚衣给你罢。”
丽娆笑道:“不冷,一路走来,我都起了汗。”她知道小姨心急,不再寒暄直切主题道:“我去煎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