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阿耶方自关外万里迢迢回到长安,他归途上中了暑接连休息两日才好些,然而当听闻你跑进后山的消息,他不顾自己初愈的身体,带着阖府上下的奴仆冒雨去后山寻你。”
“大母呢,她虽嘴上不说什么,但那晚却整夜未眠,我一直陪她跪在佛龛前祈祷你能平安归来,以至于第二日她的嘴上长了两颗燎泡。而当时阿娘的眼泪,不知是流了多久才勉强止住,我们所有人都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最终是阿耶亲自背着已昏迷过去的你回来,在你沉沉昏迷的期间,阿耶和阿娘衣不解带地整整守在你床榻边三日……这些你都知道吗?”
芳漪像是嘲讽般一笑,低声续道:“其实,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你的眼底只剩仇恨。”
怎么会……
阿耶竟找寻过自己,慕菲淼失神跌坐在地,乳母明明言之凿凿的说是底下奴仆找到自己的,阿耶母亲大母根本不曾找寻过,更不曾守了三日。
“这些事情信不信都由你,我说出来并非要你感到愧疚,而是开诚布公一些事。”
芳漪垂眸凝视着这个长姊,心头忽涌上股难以按捺的酸楚之意,仿佛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般,哭泣着嘶吼出声:“从始至终你都不曾相信至亲。”
慕菲淼颓丧着瘫坐,红着眼圈,掩面哭泣,攥拳恨恨捶向自己的心口,嚎啕悲呼:“是我自己太过偏激,才导致现今这幕发生。”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
浑身微微战栗着的芳漪眼眶噙泪,撑扶住几案,深深吸了口气,显然不想再讲下去,竭力稳定好自己的情绪,视线移向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兀自沉浸于悲痛悔恨中的慕菲淼,朦胧泪眼前出现了一碗黑漆漆的苦药汤,整个人傻愣愣的像是没缓过神。
“既然想重新夺回慕府的家业,便该尽早把你这病怏怏的身躯将养好再来跟我一起联手,否则也不过是个拖我后腿的累赘罢了。”
芳漪往前递了递汤药,碗中漾开一圈圈涟漪,汤药里映出慕菲淼一张枯瘦病弱的脸颊,苦涩的味道久久浮荡在空气中不能消散。
夺回曾在自己手中失去的慕府家业……
慕菲淼黯然的眼瞳刹那间染上亮色,双目灼灼,仿佛燃起了鲜活的生机。
见状,芳漪轻轻掀起唇角,语气中难得的含着一丝嘲讽:“莫非还要我亲自伺候着你喝药。”
慕菲淼浅浅晕开嘴角,劈手夺过药碗不管它有多么的苦,一口气将药汁饮尽,眼下已有了存活下去的目标,前方便是炼狱她亦甘之如饴走向那处,无论如何她都要亲眼看着莫慷认罪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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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登闻
“芳、芳漪,是你吗?”
房间内,突兀地响起一道音线沙哑的男音。
握住剑柄的手一紧,月桓微微拔剑出鞘,神情凝重地看向来人,眼底情绪错综复杂。
闻声,芳漪瞬息就辨出这声音的主人,神色恍惚了一会儿,兀然自嘲一笑:“是我,我还好好的活着,想必是让莫郎君大失所望了。”
来人正是莫府郎君莫维唐,莫慷的独子,慕菲淼的夫君。
莫维唐定定地注视着少女,眼中溢满欣喜,听到她疏离冷淡的口气,心口仿佛被针扎似的刺痛,面上盈满失落,唇畔勉强扯开一丝笑:“芳漪,我知道是我阿耶对不起你们慕府。”
忘恩负义趁火打劫,所做下的每一桩事都足够让人唾弃。
芳漪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知晓现在的他仍是同以前一般。
品性恭谨温谦,为人彬彬有礼,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周身充满着浓浓的书卷之气。面庞总带着一丝孱弱的苍白,眉目雅致而温和,墨玉般的瞳孔中蕴藏着平和的光芒,拥有苍竹君子般的恬淡气度。
这点与他精通算计的阿耶完全不同,仿佛他一直以来都只是个不问世事的淡泊书生而已。
可是芳漪无论怎么告诫自己不要迁怒无辜者,心里的那道坎却始终也跨不过去。
旁侧目睹这一切的月桓眼底闪过不悦之色,蹙起眉闪身在芳漪面前挡了挡,阻隔掉令人讨厌的视线,声音中有着说不尽的冷淡:“眼下莫郎君讲这个,是否太迟了。”
“月兄,我……”莫维唐神色黯然,知晓如今的局面皆是自己的阿耶一手造成,有些深埋的心底话亟待而出。
他竟双膝一弯‘噗通’跪倒在地,浑不在乎儿郎的体面尊严,朝三人弯下脊背,叩首道:“我知道阿耶对慕府做下很多错事,我愿意全部告知,只求你们能够看在我的面上,饶过他的一条性命。”
芳漪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遂撤身退后,敛眸静思。
“你说什么?”
慕菲淼疾步上前,纤弱枯瘦的手掌揪起莫维唐的衣襟,眼瞳中布满血丝,充满恨意的质问声高高响起:“你到底知道什么,快讲!”
在未出事之前,她或许还一直纯粹的深深爱着他,可惜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