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织雪坊的绣娘还是请长安锦仪阁的绣娘绣喜服,一路谈论到男女双方的傧相可由谁谁担任。
直至席面上案,芳漪才回过神,得出以下两条信息——
在自己酣睡未醒时,阿姊自觉罪孽深重愧对至亲便负荆请罪,愿生产后遁入空门永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以赎满身罪恶。
见她确有痛改前非之心,阿耶阿娘大母虽仍存芥蒂,但话里话外稍显宽恕意味,只说且看日后表现云云……
唔,鉴于第二条信息量颇大,芳漪险些被噎个够呛,勉力消化掉后,直勾勾盯着月桓,嘴角逐渐攒出缕温柔的笑,美眸却不甚温柔地狠剜向他,“还不从实招来!”
月桓神态柔和,眉梢眼角挂满如沐春风的笑意,兀自给她夹了几筷菜肴,施施然贴近她耳畔,轻声絮语:“在下不过只想早些把某人烙上独属于自己的记号,省得再有些不长眼的来招惹于你。”正说着,伸臂一把圈搂过佳人的腰肢,无视两家父母调笑的眼神,坚持搂定不松手的原则,自顾自低声笑言:“我的未婚妻。”
经他温沉勾人的声音撩拨,芳漪顿感半边身体酥酥麻麻,浑身使不上劲儿,瞪人的力道减弱泰半,心间似涂抹蜜糖般沁着股甜滋滋的味道。
“你可是吃醋了?”
“嗯,刚刚那星命家瞅了你好些回,我便已吃了一缸子醋,认真讲来我这一生吃的醋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芳漪一噎,谑笑道:“没看出来你竟是个醋精啊,那本帝姬要不要替天行道,收服你呢?”
“何须劳帝姬动手收服,在下自动送上门任凭处置便是。”
“无赖!”芳漪啐了他。
翌日,天将明。
坊巷间,更鼓声已渐次敲响五回,慕府怡芫阁中猝然传来声怒喝。
“二娘子人呢?人呢?”
阁内使女面面相觑,面对暴怒又饱含无奈的郎主,缩着脖子压根儿不敢吱声,只有舜华同舜英怯怯地递上一封二娘子临走前留下的信笺。
慕成瀚面色不善地拆开信笺,一字一句认真阅览,结果气得怒极反笑,当即把信笺递给满脸忧惑的杜若浅。
‘耶娘容禀,如今万事风波已平,重归旧日安宁。不肖女心有一夙愿未偿,想于出嫁前夕去过上一段山水田园的宁静生活,为不使家中诸人惜别不舍,故同月桓夤夜启程,特此留信一封以慰耶娘之心,不肖女自当珍重,万望勿挂!’
“俩孩子既在一块儿,夫君又何必担忧呢。”
折好信笺,杜若浅高悬的心踏实落回原处,在她看来月家那孩子成熟冷静兼且武艺高强,完全可护女儿周全。
若真是这样,他更加担心!
慕成瀚难掩焦躁一直踱来踱去,直踱得杜若浅两眼发晕,耳闻他怒捶黄花梨木几案的响声,同恶狠狠的叱骂:“月桓那厮居心不良,拐走了我的乖女,日后我必要好生治他一治!”
“啊欠!啊欠!”
某乡野池塘间,兀自逍遥垂钓的月桓扶着箬帽沿接连打响好些个喷嚏,吓得刚咬上饵的大鱼匆忙游走,袅袅娉婷立于旁侧的芳漪收了竿,抬手压压帽沿,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定是我阿耶在嘀咕你。”
揉完鼻子,月桓弃了钓竿,直接探臂扣住芳漪的腕子,用力一拽,稳稳当当将人捞入怀,眸色幽沉地端详着她。
“且跟我说实话,为何要拖延成亲的时日。”
风轻天蓝,皑皑流云缱绻飘过天际,芳漪头枕在他的膝上,伸手揽住那劲瘦窄腰,仰面温柔一笑,纯然婉丽的颜容无比娇美,目光里怀着几许憧憬。
“同你成亲固然是愈早愈好,可是……我希望能够在天界亲人们的见证和祝福下,与你拜堂成亲,所以你可明晰我的苦衷。”
少女弯起唇角,阖上眼帘,静静感受着广袤天地间的安详,感受清风拂面,感受旷野花木的芬芳。
轻轻在少女的乌发间烙下一吻,月桓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盯着怀中人,抚过她微乱的鬓发,如未记错其他三位帝姬、灵越神女并启珩亦在凡界历劫,不妨去……
“你想什么我很清楚,别去找她们。”
“为何?”
不找,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成亲?
“各人呢,自有各人的命数,与其费尽心思去寻觅,莫不如顺其自然。待时候到了一切皆会水到渠成,说不准某日因缘际会下,大家能够再度相遇,或许那时她们也会各自成就一段不凡的人生……”
流云合拢,二人依偎相拥。
芬芳落红自天际飘曳而下,铺满乡野田埂更铺满心房,缓缓阖眸,就且沉浸在这甜蜜馥郁的幸福中。
明景三年,三月初一,长安城郊诡雾森林踪迹全无,只余月羡满地,芳馨不散。
三月初三,绥州天降落红,芳华艳艳,视之吉兆。
—《大应异闻志》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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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漪卷》至此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还有一篇本卷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