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睹了奇异术法,再耳闻神兽的离奇身份,使试图想找出破绽的她不得不接受,目下种种并非是唬人的把戏。
在室内落针可闻的氛围里,楚黛自缄默中抽身,目光冷冽,“那么你混进府究竟有何种目的。”
购镜之初的混沌感,夤夜的梦境,援手疗愈足踝,若说同他没干系,便是鬼也不信。
夜哲松开眉宇,拱手长揖至底,“在下入贵府实则有一事相扰。”
“别告诉我你是来报恩。”楚黛神色冰冷。
“你怎么知道?”他咋舌,事先酝酿好的说辞是某日某时某地一位佳人机缘巧合下救起某物。
此物正是彼时他幻化的形态,不管是有心无心总之都是帮了他,心存感念的白泽族少主历经艰辛终是寻到恩人,大恩不言谢惟有以身——
等等……反正他要报恩!
“猜的。”楚黛一本正经道:“为报大恩大德,愿当我马前卒,对否?”
“对,娘子果真聪慧伶俐。”
与肚里的蛔虫一般无二。
“打算报多久的恩?让你干天理不容的事也行?”
面对接连提出的问题,夜哲想了一想,“两个月时限,不能干天理不容的事,一旦干了将折我白泽族功德,会降天谴。”
最后一句话,他讲得分外认真。
“好,我允你留下报恩,期间不会指使你干天理不容的事,时限一到你立刻走人。”
楚黛这么爽快答应,反倒让夜哲措手不及,早知这么容易就不绞尽脑汁想说辞了,害得他两天两夜没睡。
“那为表诚意,你是不是该撤除结界。”
也对,省去他那么多口舌是该拿出诚意,遂解了结界,“你可以提一提久未实现的愿望。”
“不急。”楚黛摇首,亲自给他续了竹叶饮,瓷盏清清脆脆磕到几案上,“来人!”
夜哲面色剧变。
却道,门廊上的冰嫣正帮雪嫣搽药膏,闻主子传唤,二人匆匆擦净手入内,挑了帘子后两双眼珠瞪得溜圆,像活见了鬼,疾步冲上前,老虎护崽般挡于主子面前,柳眉倒竖着质问他是何人。
承着愤怒而警惕的犀利目光,夜哲甚是汗颜,自己明明是芝兰玉树一正人君子之相,怎么一两个都像看十恶不赦者一样看自个儿?
心塞的他耷着脸,眉眼一片晦暗。
自觉看热闹看得差不多的楚黛,侃侃道明一切又笑道:“我要你当我的随侍。”
随侍二字不啻晴天霹雳,夜哲脸上笼着阴霾,一颗鲜活的心萧瑟不已,白泽族少主竟沦落到此。
持着既是自己允诺纵使涕泪交加也须一路滚到底的精神,一咬牙道:“成。”又郁郁道:“我回镜中补一觉。”默默化成了银芒钻进靶镜中。
冰嫣和雪嫣再次傻眼,翕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回声:“娘子……”
楚黛:“将它放进妆奁。”
依吩咐做完,冰嫣抹了抹鼻尖的汗,惊觉整个人像从水里头捞起。风拂上身,后脊一凉打了个寒噤,眼皮子跳了跳,半夜三更孤兽寡女万一……
“要不把它安置别处。”
“不必。”楚黛明晰其惴惴的缘由,若夜哲居心叵测第一夜大可下手,何苦等坦诚身份再下手,简直多此一举,何况他要真想下手阖府人加一起也奈何不了。
隔日寅时二刻,楚黛准时起身盥洗梳妆,约莫两炷香拾掇妥当又用了丰盛朝食之后,屏退其他人独留下冰嫣和雪嫣,她边拭唇边吩咐雪嫣奉来靶镜。
雪嫣强忍着心悸,拉开最底层的妆奁,触及昨日冰嫣拿锦缎裹着的靶镜,大气不敢喘,诚惶诚恐地取出疾步奉至主子手边。
楚黛握住镜柄,“劳夜哲郎君现身一叙。”
“……”
她提高音量:“劳夜哲郎君现身一叙。”
“……”
“夜哲在否?”
靶镜久未有动静,两个使女面面相觑,揣度着是不是呼唤的方式不对,抑或那位主儿在故意拿乔。
抓镜柄的手渐渐收紧,楚黛螓首蹙眉,疑心夜哲在玩装傻充愣的把戏,眼波流转间溢出一缕清浅笑意。
遽然扬手将靶镜狠狠掼到地上,预期中破碎的声音并未响起,只发出沉闷的动静,而后一缕银芒窜出化成一个人往地面滚了几滚,紧接着响起期期艾艾的哀嚎。
夜哲紧捂额头,一溜烟儿爬起,晃了晃磕到铸铜熏笼的脑袋,“你为何砸镜!”
“抱歉,我没拿稳。”
夜哲眼冒金星,“算你厉害!”
楚黛谦虚一笑:“哪里哪里。”
夜哲龇龇牙,表示甘拜下风,随意坐了下来。
乜斜其坐姿,冰嫣神色尴尬,张开两腿箕踞而坐,极具傲慢不敬之意,观对面端坐的娘子似不以为忤,遂敛住牢骚。
夜哲蔫蔫趴在几案上,睃到一盘鲜红欲滴的石榴并樱桃,大喇喇扒来往嘴里塞,“你一大早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