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在人间结识的第一个亲切小友,竟就要这样不告而别了。
明曜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薛府的小丫鬟们忙忙碌碌地收拾行装,光是薛夫人的首饰衣裳就装了五大箱都不止。那些金银彩玉无不雕琢得精细,明曜看得眼花缭乱,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谷家家徒四壁的光景,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她将身上所有玉石都留在了谷家,又在信封中藏了几片羽毛,只希望她们之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吧。
收拾妥当,薛府一行二十余人,几乎挤满了客栈前的道路,明曜正将上车之际,余光却瞟见一个小小的,黑瘦的人影站在客栈侧的墙根阴影里瞧她。
她对上谷莠幽黑湿润的眸子,心头一惊,忽又泛起阵阵酸意。她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定定的望着自己,眼底却满是戒备和思量,于此时截然不同。
女孩如小犬般望着她,小手小幅度地挥了挥,安静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明曜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转头上了马车。
车里,薛夫人正伸手掩着帘子,见她进来便道:“南滇山多路折,车马多了不好走,委屈你和我挤一辆车了。”
明曜坐定,望着那晃动的车帘,轻声道:“薛夫人客气了。”
那女人笑起来,红唇艳丽得惊人:“别叫我薛夫人,平白把人叫老了。叫阿姊吧,怎么样?”
明曜怔了怔,低着头,却始终没有开口。
车中沉默了一瞬,只有薛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忿忿地轻哼了一声,似在责备她不识抬举。好在车队很快移动起来,熟悉的街景倏倏而过,明曜克制住自己掀帘的冲动,在马车中,又一次驶向了陌生的地方。
她不信任薛夫人,到了沧州又该如何呢?明曜从未想过。
车马出了城,四周道路越发开阔起来。南滇山多,一路荒草落叶和泛黄的古树,明曜在西崇山待久了,没怎么见过这种漫山遍野的枯黄,不由得好奇得掀了帘子向外打量。
薛夫人窝在软毯中紧了紧衣领,忽然开口道:“小姑娘,你可认识谷向杉?”
秋风一卷,霎时如利刃般扑向明曜,她打了个寒颤,僵硬地别过脸,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谷、向、杉。”薛夫人弯眼笑起来,“没听过吗?可惜了,我以为那是她的孩子。”
“哪个孩子?”明曜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袖,声音生硬到发颤,“你在说什么?”
薛夫人盈盈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落到她身上:“今天偷偷给你送别的那个孩子,黑黑瘦瘦,长得不太好看的那个。”
她轻轻哼了一声:“与先夫倒是很像。”
“先夫……?”
“是啊,喝酒喝死的,好不好笑?”薛夫人那双挑长的凤眼笑成了一道妩媚的弧度,艳丽得像是一朵有毒的花。
虽然意识到薛夫人打算和自己说些什么,但明曜却并没有接话。薛夫人瞟了她一眼,自顾自讲了下去:“谷向杉跑了之后,那人的脾气越来越差,好赌成性,饮酒无度,将我的嫁妆也都败了个干净。后来他喝酒伤了身子,大夫再三劝告他戒酒,他却越发得寸进尺,甚至要钱要到了我父亲跟前。”
“我父亲叫我同他和离,他如何肯?”薛夫人冷冷笑道,“那样的光景,就算他肯,我也不肯了。和离?岂不是太便宜他?”
“那段时间,我日日给他赊账买酒,我父亲简直觉得我没救了。一日两日,黄酒白酒,他要喝什么,我便给什么,从不阻止。那时我开始求我父亲叫我经商,但凡挣了些钱,都会给他买酒存在家中。”
“一日我回家,那储酒的柜门已被砸得稀烂——那可不是什么好柜子,经不起砸,十几坛陈酿,空了大半。而我的短命夫君,就死在那酒壶中央。”
她笑眯眯望向明曜,像是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怎样?现在……有没有放心一些?”
这哪里是意外身亡?分明是早有预谋。明曜听得目瞪口呆,许久之后才回神望向薛夫人:“您……为何跟我说这些?”
“毕竟是我的聚宝盆,我怎能叫你因为一个短命鬼和我生了嫌隙?”薛夫人从果盘中挑了一个橘子剥给明曜,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如今自己熬出了头,也不会再去为难她们。这几日我确定了那孩子的身世,已命人偷偷借你的名义送了些钱过去……现在不担心我去找谷向杉母女麻烦了吧?”
“安心跟着我|干。以后我们分账,你四我六。”
明曜:……
车马驶进山道,满眼金黄,周遭的景色反而变得千篇一律起来。薛夫人爱热闹,一路上单方面地和明曜聊个不停,光是她在经商奔波时的见闻,就喋喋不休地讲了有一个多时辰。
“您好厉害。”明曜真情实意地赞叹道。
若说这一个时辰之前,她对薛夫人还有所忌惮,在听完她经商的经历,见过她回忆时明亮的眼睛后,她便很难再将眼前人和她想象中泼辣善妒,欺凌妾室的女人联系起来了。
薛夫人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