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激动的反应而泛起的诧异都没有,“我杀了他。”
“他先向你出手了?”
“没有。”
“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也没有。”
“可是你杀了他!”明曜双眼通红,声调骤然拔高,“他什么都没做,你就杀了他。”
暮浔站在大片莹蓝色的海葵前,静静地望着明曜。在他的身后,烟灰色的庄严雕塑栩栩如生,那是每一代龙族主神的本相,肃穆高大,如同不死不朽的守护神,支撑着他背后这片深蓝的海域。
暮浔的半张侧脸隐在光影的交汇之间,端正得如经雕琢的容颜,与身后的雕塑渐渐融为一体,泛出一种意味绵长的神性。
他低头注视着她,将明曜脸上激怒而哀恸的神色尽收眼底,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后颈。
暮浔俯下身,深蓝的双眼与她的浅褐色的眸子对视,良久之后,他忽然笑了:“这世上弱肉强食,本不需要理由。你能活到现在,吞下去的每一块肉,身体里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侵占那些无辜弱小者得来。而若那双头巨蛇更强大、更阴狠,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也就不会是我了。”
“这个世界的真相是残忍的。弱小的东西如果不学会吃人,就会被旁人吃掉。那些被豢养的鱼苗如果不能在成年之前看清这个真相,就会更加可悲地,心甘情愿地成为上位者盘中的食粮。”
“小丫头,从来没人同你讲过这些吧。”他缓缓眯起眼,危险而仇恨地盯着她,“因为你活得太容易了。像你这样的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人替你承担了所有的——”
“你是怎么杀死他的?”明曜挣开他的束缚,“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把他的血放干了,那样不可一世的东西,抽了血也不过像是一滩烂泥。”暮浔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望向她,“只是皮囊而已。”
明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唇色苍白,琉璃般的眸子冷冷与他对视,下一刻,她忽然转身朝廊桥下冲去。
鲛人侍女抬手欲拦,却在看到暮浔脸色的瞬间犹豫起来。他用一种带着默许的了然目光注视着她的远去,那蓝色的长裙随着她跑动的身影绽开又聚合,像是另一朵开在了廊下的海葵。
许久之后,他垂下眼睛,平静道:“都退下吧。”
……
明曜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重新回到了那双头巨蛇的骸骨之前。五百年前,她已经记事了,北冥深海的魔族本相骇人,因此从不曾在她面前显出真身,可是她记得每个亲近之人身上的气息。
他们为她唱过轻柔舒缓的小调,会隔着鲛纱抚摸亲吻她的额头,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她养大,像养一朵金贵娇弱的花。他们在她的每一个生辰许愿,要她永远留在深海,留在他们爱怜、温柔而崇敬的目光下,永远做北冥唯一的光。
她曾经以为北冥所有人都爱着她,她也同样记忆着、爱着他们每一个人。
可是站在双头蛇巨大的骸骨之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其与北冥的任何人对照。
他分明是她的同胞,可是她不记得他,也好像……从未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