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黑暗无光,贫瘠落后,并没有像东海那样到处布满了发光的珠宝和材料,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明曜自己都不太清楚她的人身究竟长成什么样。
可是如今,这镜中映出的她,确实一丝一毫都逼真得不可思议。
明曜原本以为自己又进入了什么秘境,现在细想,却完全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头绪了。
莫非她真的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时候?
明曜从凳子上跳下,推开房门走入院中,阳光并没有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化。小院不大,用鹅卵石铺出了一条小路直通院外,每一块石头都被阳光照出了五彩斑斓的黑,令明曜一下子想到了冥沧身上干净光滑的鳞片。
她光脚踩在鹅卵石上,切实的刺痛传来,明曜全身一个哆嗦,连忙跑到小道旁边的沙地上缓了缓,但紧接着,她又发现了一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她脚下并不是纯粹的泥土,而是北冥常见的沙土。而在那沙土之上,一棵巨大的花树遮天蔽日地生长着,浓绿的树叶与鲜红的花朵交相呼应。
明曜在西崇山见过那么多花树,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植物——与其说是树,却更接近海底颜色奇异的珊瑚礁。
明曜在树下绕了半圈,正要往院外走,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玄衣的身影抱臂靠在门口,垂首看着她。
那个人是少年的身形,乌发高束,玄衣劲装,与她一般无二的桃花眸微扬,在厚厚的面具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又跟母亲胡说八道什么了?”
明曜怔住,下意识地摇头,少年却大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肉:“昨天晚上白衣水鬼的故事不好听?那妹妹喜欢听什么?”
“……冥沧?”明曜低声喊出他的名字,下意识抬手去抽他脑后面具的系带,却被他侧头躲开,更用力地掐了掐她的脸。
“你胆子肥了?”冥沧揪着妹妹的脸晃了晃,冷冷哼了一声,低声道,“再敢告状,我吞了你。”
最后一句话压得当真很低,就像是毒蛇危险的嘶声。
明曜在他松手的刹那后退一步,抬手揉着自己发红的脸颊,摇了摇头:“你不会吞掉我的吧?要是你想,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你就会把我吞了。”
少年有些诧异地微微睁眼,显然没有想到这一招居然吓不住眼前的小丫头了,小孩子一日一个样,明曜此刻这样冷静的语气,几乎让他无法将其与昨晚那个,被他三言两语吓得钻在被子里不敢出来的小丫头联系起来。
他歪了歪头,慢吞吞道:“我好像有跟你说过……那是我活到现在最后悔的事情。”
“冥沧!”身后传来一声怒叱,“你又在对你妹妹胡说八道什么!”
少年闻言身体一僵,有些无辜地回头望着那个变身暴躁老妈的女人,他拍了拍手,站起身哼哼:“你让我来看她的,我看过了,走了。”
“你!”女人气得伸手拍他,却被冥沧绕着躲了过去,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明曜在不远处打了个喷嚏。
“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着凉了呀?”女人忧虑地蹙起眉,却见明曜低头捧着一朵从花树上掉下来的红花——这个花,闻起来是腥气的,而花瓣花芯的正常构造更是一点儿都没有,像是一朵海葵。
她在听到女人的关切后回过神,将红花放到地上,摇了摇头:“没有着凉……是这朵花好臭。”
她在强烈的天光下望着自己的母亲,试图将她除了眼睛之外,都不太清晰的面容深深记在心底。
“娘亲。”她轻轻喊了一声,带着幼年糯音的嗓子有些发涩,“屋子里太亮了,我睡不好觉。”
“啊,这样吗?”女人有些茫然地僵硬了一瞬,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别担心。”
冥沧眨了眨眼,许久后才放缓声音问明曜:“那应该怎么办呢?”
明曜仰头看向他:“太阳的光芒也不是一直都是那么亮的,它会被屋檐遮挡,也会被阴云,被很多东西遮挡。下雨的时候,太阳几乎不会被看见,所以那一整天都会是灰蒙蒙的。阳光很漂亮,很温柔,照在水面有亮晶晶的波澜,照在身上的时候是暖呼呼的。而且阳光是和黑暗共存的,任何东西在阳光下都会有黑色的影子,它并不会照到世间所有的角落。”
明曜用简单的字句,一点点细致地和冥沧描述着阳光的样子。在她讲话的时候,她的母亲和哥哥就那样安静认真地站在她身旁听着,小小的院落里没有风,也没有空气里浮动的自然的花草香,过于耀眼的阳光像是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落在手臂上却一点儿都没有温度。
整个幻境虚幻、粗糙、简陋,像是从未见过太阳的人,对外界刻板的想象。可是明曜在这里停留地越久,心里的温暖就开始不自觉地缓缓累积,几乎愿意去自欺欺人地无视这里不同寻常的破绽。
冥沧听完了明曜的解释,许久之后才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深深望着她的脸,却在明曜回望向他的同时别扭地移开目光:“你等一等,我会把这里改好的。”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