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辰眼眸猛得放大,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目光锁在凌景逸的脸上。
接下来的一切,太过狂烈,等至风平浪静,段辰失神地平躺在床上。
他胳膊抬起,搁在额头上,睫毛晶晶的,好似有簇簇水光。
段辰忍不住嘶了一声,转过脸来,埋进软枕里。
忽地,他面颊上冰凉一片,混沌的脑袋立时空白,胳膊滑下,落在枕巾上,指尖黏黏的带着湿润的水渍。是眼泪。
段辰转而摸了下自己的脸,面上未完全干的泪痕还挂着,他用手指用力地擦了擦,白皙的面颊瞬间浮现道道红痕。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滚落,沿着微陷的眼窝,一路滑至枕头上连片的深色。段辰透过瞳孔前朦胧的水膜,见凌景逸背影在柜子前。
细碎的杂声传来,段辰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呼出一口气,声音从胸膛处传来,闷闷地道:“被子反过来可以垫在下面,再拿一条软褥来就行。”
凌景逸听完,果真怀抱里就这一条软被,走至床边。
桌案上的灯烛已再度重燃,不太亮,凌景逸将水晶罩盖在上面,火光透过暗黄的剔透,映在白墙上,反射出条条白亮的光线。
不知是不是被热得流汗了,还是如何,他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段辰盯着那道道白线看了一会,随后扶着腰坐了起来,才刚起到一半,一双手已扶了上来。
“躺着吧。”凌景逸轻轻地说,怕似惊动了什么。
段辰摇摇头,转过身来,坐在了被子上,刚一伸手,却又发现无地可碰,就这样看了半天,最终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提起被子将其翻了过来。
眼不见,心干净。段辰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之时,段辰扑倒了在了床上。好累。
他现在心中就这有这两个字。
凌景逸脱手,被子软软地砸落在段辰身上,他笑着拍了拍段辰脸颊,清响回荡在耳边。
段辰闭上眼睛,一脸我已睡着,请勿打扰的模样。
凌景逸笑了笑,也躺了进去。
两人窝在一处,本还带着微凉的软褥瞬间变得温暖,火烫烫的。
过了好久,两人呼吸渐渐平稳,段辰安静地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正对着凌景逸的后背。
凌景逸后背宽阔,薄汗透过白衫,肩头露在被子外,段辰小心地靠近,鼻腔中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药气,飘穿而来。
他伸出手隔着衣物摸了下,内衫下是崎岖不平的布条,裹满了整个肩臂。
段辰抬起下巴极轻地搁在上面,手顺着凌景逸侧躺的身姿,搭在他的腰上,就如同每次凌景逸环抱着它的姿势一般。
不同的是,段辰只是将手放置在上,并无其他任何的动作。
“睡吧,睡得安心些。”
段辰在口中默念,不知是在对凌景逸说,还是自己。
早间天刚蒙蒙亮,段辰迷糊着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微微刺痛传来,好像有些肿了。
段辰不做理会,他抬眼向凌景逸看去,呼吸平稳如旧,睡得很深。
坐起身来,手探向被窝里侧的角落处,摸出一个小瓷罐,段辰握在手中,里头水液微晃,轻摇着发出叮咚之声。
段辰抬头,见日光穿过纸糊的轩窗,暗照在石理地上,估摸了下时间,凌景逸快要醒了。
将迷梦散收入怀中,段辰急忙起身,手脚并用着从床铺上下来,他垫着脚尖,生怕触醒了凌景逸。
一个包裹,一柄剑,段辰就这两个物件。
桌案上铺摊一纸,其上端正落下几字。
勿挂怀,了结尘事,尽归回。
手落在门把上,段辰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只一眼,再无任何停顿地转身离去。
段辰是由凌景逸带来的,又是由乐依领着进入内院的,院落里很多人都见到了。
一路上,段辰自由无阻地走着,只是他怎么绕好像都绕不出来,园子太大了,好几处地方都又近乎相似的一样。
段辰抠了抠脑袋,早知道来时就记一下路线了,不至于现如今,连个路都没能走出去。
一时间,他都想回去,将桌子上写的那几个字撕个粉碎。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段公子。”
段辰回头看去,乐依正款款而来,语气间略带疑惑。
大早上的见一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偶尔对着池水挠头叹气,面上尽是懊悔。
乐依远远地看见此人,走近了一点,才发现是段辰。
段辰眼睛亮亮的,在晨间雾气弥漫中依旧发着光,他看了看乐依,脚步堪堪抬起,复又缩了回去。
“我迷路了。”段辰说道。
乐依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屋子在那头,拐一个廊道就到了。”
“我想找出去的路。”段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