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主子便抬步坐到摆满朝食的案前,屏退了一屋子的使女,仅留下两个心腹,捏着勺柄舀了些汤水,置于唇前轻吹。
“事情办得如何?”
闻言,雪嫣上前两步,垂首回禀:“黎娘来信说,她已告知弘农元氏三房元弼溺毙之事,并把搜罗到的元弼花重金购嫡子身份的证据,以及元弼之前在临江郡涉嫌杀害宋、林两位郎君的事情彻底摊了出来。”
“元氏三房夫妇骤然知晓认了个杀人犯当儿子,吓得险些晕厥,后来恳求黎娘给指条明路,如此便依照您预先制定的计划一步步顺利进行。目下三房已遵您意在黎娘的协助下,从族中遴选出十五名资质尚可的子弟,记到嫡出名下好生栽培,约莫一年后便会进长安入族学就读,届时再从元氏十五名子弟中挑选出翘楚者为我们所用。”
冰嫣率先伏身跪倒施大礼,“恭喜娘子,获弘农元氏一大臂力。”
拾箸夹了块鱼肉,楚黛细嚼慢咽后睨向两个使女,但笑不语。
不仅仅是弘农元氏入麾下成为臂力,便连阳安郡主府也将欠着她一份情面,日后办事免不了需要些便宜,届时取来这份情面和弘农元氏,倒能省去不少麻烦。
她慢慢敛却笑容,眉目间盈上一片平淡之色,“夜哲人呢?”
打从昨日他人一回到府中,便不曾踏出过房门半步,现下晨起该用朝食,按理讲人也该出来用馔,毕竟是个爱吃的不会委屈了自己。
“这……夜护卫在小厨房那边。”冰嫣面有为难之色,支支吾吾道:“闻说是在等着第十三头烤全羊。”
楚黛不解,“第十三头?”
“没错,大概是因夜护卫昨夜一整宿未进食的缘故,天色没露鱼肚白时,跑到小厨房一口气连吃了一整头烤全羊、三只黄金鸡并两只烧鹅。犹觉未饱之下差点儿把您的朝食都抢了吃,幸好厨子发现及时给他烤全羊吃,这不烤着烤着就第十三头了。”
默了一默,楚黛撂下筷箸,嗤笑:“难怪今儿味道吃起来比往昔要香,敢情这朝食是从虎口夺下。”继而吩咐道:“你们去把夜哲叫来,再告诉他如若不来的话,以后一口东西都没得吃。”
“是!”雪嫣同冰嫣抿嘴憋笑,还是娘子英明,只要拿捏住吃食方面,夜护卫必定是要无可奈何的就范。
夜哲是在楚黛用毕朝食后才踏进门槛,彼时他一张脸耷拉老长,磨磨蹭蹭跨进内室满面不情不愿地杵在屏风边,不时抱着只油乎乎的烤羊腿啃上一口,眼睛乜斜书案后面持笔蘸墨的某人,冷哼了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干巴巴伫立,一整只羊腿都啃了大半,对方仍旧专注提笔勾描一幅画,不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渐渐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嘴上故意扯下块羊肉‘吧唧吧唧’使劲咀嚼,发出极大的声响,企图实行干扰计划。
毕竟,在一位教养极佳的士族贵女眼中,是决计不能容忍跟前出现任何有失礼仪之事,吃东西吧唧嘴便是一大忌,他想先挑起她的不耐。
果不其然,书案后楚黛手腕微滞,轻蹙了眉头,掀眼睇向吃个烤羊腿不停吧唧嘴的夜哲,不禁生出两个疑惑。
这东西就当真有那么好吃吗?
一大清早便吃如此多的油腻之物,身体当真能吃得消?
兀自迷惑少顷,再低首去看宣纸时,久久未动的笔尖竟落了滴墨,画中央陡晕染开一团很扎眼的墨色,彻底破坏掉画中连绵起伏的山峦风景。
她怔了一怔,哀叹一声,这位置滴得倒好,连个补救的办法也没有,兴致索然地弃了笔杆,幽幽言道:“看来你还是对昨日那桩事耿耿于怀。”
夜哲口中咀嚼的动作渐慢,对此不置一词。
昨日她每句言辞皆在理上,可是思来想去总感觉像拧了个疙瘩横亘心间,导致整个人有点别扭郁闷。
“生而为人自有善恶之分,所做之事也固有好坏之分。然,所谓善恶好坏在当下的世道已难区分清楚,并非皆能随本心掌控。”
楚黛揉皱案上宣纸,“诞于虎狼环伺的士族门庭,需懂得取舍,狠下心斩除路途中出现的野兽,以保全自身同家族。”手一松,纸团骨碌碌滚了几滚,她发出喟叹:“喏,人就像纸团般,要么由别人攥住揉圆搓扁,最后被弃如敝履,要么便当攥纸团者操控大局,得偿所愿。”
“你真的得偿所愿了吗?”
“大抵有小部分得偿所愿,目前为止仍旧不够,因为未来路途出没的野兽将更多,我必须手握利刃继续斩除不可知的危险,纵然满手血腥亦不会心怀歉疚。”
楚黛望着虚空的目光挪向夜哲透出深深失望神色的面孔。
“至于你是去是留,姑且顺遂心意罢。”
夜哲面无表情咬下一口羊肉,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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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意
把铜盆与巾帕搁置到紫檀木嵌螺钿盆架上,雪嫣捧来胰皂服侍着主子净了手。
自梳妆台上的匣屉儿取出一个莲瓣纹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