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旁恭候的女官撩开帘栊,搀扶太后下翟车,另有宫人掌着五明扇,提挈银镏金熏炉开路,在外围的八名内侍各撑起一方锦步障遮蔽风尘,亦步亦趋跟随太后。
“小女齐婉恭迎太后。”
府门口,太后睥睨着稽首施礼的少女,慢条斯理地叫了免礼。
齐婉浅浅一笑:“太后莅临鄙府,荣光甚盛,小女已在花厅备下茶点。”
她躬身做出恭请的姿势,眼帘微垂,余光中火红石榴裙缀垂的嵌宝石羊脂玉禁步晃曳着光泽,一片缕金杏红帔帛将将荡摆着擦肩而过,逸散阵阵的异香。
这香气是龙脑香。
一味昂贵珍稀的香料,乃赤土国岁贡,圣人年初时赐予了兄长五枚。
目光蜻蜓点水掠过头戴金芙蓉冠,伴于太后身侧的少女,齐婉笑意更深,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来的正适时。
一行人进了花厅,奉迎太后坐上主位,其余人等低眉顺目立在旁侧。
太后的眼神四下转悠了一圈,端来茶瓯象征性地蘸湿唇瓣,捏着帕子揩了下唇,神情平淡地移开眼,上上下下端详一遍名噪长安的齐氏六娘。
良久后,笑道:“久闻江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人才子层出不穷,那一方山水养出的女儿亦淑静婉约,性子端谨,自是闺房之秀。”
乍受褒扬,齐婉激动得两靥赧红,因着喜出望外,嗓音甚至变了调,“太后谬赞了。”
小家碧玉到底未见识过大世面,虽生得颇有两分姿色,操着口吴侬软语,调子轻柔动听,但衣裙下的身段儿着实无甚看头,身板弱不禁风,处处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
唯一可取之处,也就才情而已。
慕容湘哂然一笑,认真妆扮过的精致面孔闪过不屑,眼尾含着淡淡轻蔑。
生来士族贵女的她向来瞧不上寒门官员的女眷。
即便是兄长官拜尚书仆射又如何,无根基无背景,就像一个屠夫乍然富贵穿上了锦衣,依旧改不了他原本是屠夫的事实,骨子里流淌的卑微穷酸永远无改。
即便进宫,区区萤火弗敢与皎月争辉,孑然一人无所依靠,还不是由她拿捏。
思及此,慕容湘拢着象牙纨扇,遮住上翘的唇角,毫不收敛眼里的轻视讥嘲,骄傲得不可一世。
“今日旬休,齐相公怎不在?”太后雍容危坐,眼睛四下巡睃,翠眉深锁,重重地拍了几案,保养得宜的面庞浮出愠色,冷下声线道:“莫非是不待见本宫,早早寻了他处躲藏?”
“太后息怒。”
齐婉惶惶拜倒。
太后的刁难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宫内外遍布她的眼线,势必对圣人的行踪生了疑,今朝出宫定存了掐住确凿证据的意图。
拦是拦不得,能做的惟有拖延时间。
因此,她脸上作出一派慌张之相,目光怯怯,闪烁其词,眼尾瞥视着太后神色渐渐变得不耐,指尖一擦眼皮,立时啜泣出声,断断续续地吐露:“兄长不出来迎驾并非故意为之,而是……而是不方便,请太后恕罪。”泪珠子簌簌流了下来,红着眼眶哭啼,不顾忌一点形象,哀求道:“惹怒太后是小女之罪,小女认打认罚,请您莫气着自个儿的身子,以凤体为重啊。”
讲了半天,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倒莫名其妙的认起罪来,细细的哭声时低时高不带转折,跟猫挠似的,哭得太后心揪揪着,脑袋嗡嗡作响,活像是她威逼欺负了臣女,一旦传出去像什么样。
哭啼声趋向响亮,太后不耐烦地示意女官扶起齐婉,好言安抚一通。
齐婉抽泣着饮了口茶,不小心喝岔气,呛到喉咙咳嗽好一阵儿,泪水仍凝于睫,睁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唯唯诺诺道:“回禀太后,早间有客来访,兄长一直在待客。”
言行倒也光明磊落,虽不曾点明客人是谁,但能让齐贽放着太后不迎,天底下仅一人尔。
好不容易转至正题,太后腻烦齐婉哭唧唧的德行,玉手一扬,冷着脸道:“本宫有事与齐相公商榷,你且带路。”
“太后恕罪!”
‘噗通’一声,齐婉再度跪倒,未语泪先流,泪光涟涟地将太后盯着。
又来?
太后她老人家硬生生激出一身白毛汗,眉心攒簇浓浓的厌恶。
果真不负众望,齐婉眼睫微垂,泪珠像断了线潸潸淌落弄湿了膝下氍毹,扯出绵绵哭腔。
涕泗交颐间殃及了旁侧的慕容湘,睨着飞甩来的不明液体溅湿帔帛,弄得她心情难以言喻,忙不迭退出一丈远,脑子一抽一抽地疼。
见过爱哭的,却鲜见这般哭功卓绝者。
“又有何罪要恕。”太后强压滔滔火气,攥紧的手背绷出青筋,眼睁睁瞧着人要放声大哭,心下一恼,愀然呵斥:“别哭了,好好回话!”
她咬牙忍着没砸出手边的茶瓯发泄,齐母将儿女教养得学富五车,性情却教得一言难尽,真真是读书读坏了脑子。
“兄长言明不许人……人来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