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铺满了清寒月光,凉夜冷意顺沿他的衣摆攀升渗入骨髓,幽静烛火拉长了孑然的影子,映下一廓孤冷落寞。
少年天子的手掌抵着额角,淡淡一笑:“她到底是动了真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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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誉毁
含凉殿门口侍立的宫人频频束手翘望, 等到宫门下钥前夕遥见一道人影迈着轻快步伐踏来,提灯照了一照,霎时面露惊喜, 围拢上前。
“宁画姊姊,您可算回来了, 殿下正等着您呢!”
瞧着几个金吾卫提了六只箱箧跟在后头, 不待宁画招呼, 宫人们赶忙道谢接了过来。
“有劳诸位郎君辛苦一遭。”
宁画向帮忙提东西的金吾卫拜了一拜,拿出了早就备好的锦匣, 递给了领头的金吾卫,对方受宠若惊连番推拒。
要知道, 有多少人想沾含凉殿的边儿都沾不上, 能替皇后身边的女官办事,是求之不得, 如何敢收?
宁画温和浅笑,把锦匣稳稳地塞进金吾卫怀里。
“这是皇后殿下嘱我的事情, 若是未办好,殿下知晓必少不得训斥我一番,况且往后出宫采购还需要各位帮忙, 便收下罢。”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几个金吾卫互递了一个眼神, 整齐划一地给宁画行了礼,“那臣等恭敬不如从命,在此谢过殿下赏赐。”
送走金吾卫,宁画回殿向容盈复命。
“今儿出宫婢子去百清坊采购到十多种茶, 但是您列出的单子上还有一种夷陵茶, 坊中暂时没有, 不过坊主说了定遵照您的吩咐去办,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夜也深了,你下去休息罢。”
容盈靠在榻上专注地看书,翻页间抬眼发现宁画依旧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神情踌躇,似乎有话要讲,她缓缓阖上了书,语重心长道:“你自幼伴我长大,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不会怪责于你。”
“婢子想问您,采摘夷陵茶动辄耗费人力物力之巨,您付出的精力钱财将难以预估……当真想好一定要这么做吗?”
宁画一改往日跳脱,表情鲜见的慎重认真。
耷眼瞧了瞧她,容盈未答反问,“有的茶一时可以不喝,但一世漫长终要尝上一尝滋味,那提早品茶和延期品茶,你会选哪个?”
思索在三,宁画终是未猜透哑谜。
明景三年秋,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时节,含元殿大朝会之上,尚书仆射齐贽带领保皇党一派上疏弹劾天下门阀士族,列各士族之罪状,桩桩件件骇人听闻,又携人证物证入朝当堂对质,朝野哗然。
罪证确凿,各士族家主狡辩不得,苦苦倚靠根底强自支撑,眼见孤木难支急遣人去请太后入含元殿庇护他们。
然,保皇党以不得干政之名派金吾卫围阻太后于含元殿外,双方僵持不下。
圣人最终决定将牵涉进来的士族官员暂扣宫中,留待再议,同时下达诏旨各州郡府衙派兵严加管束所辖之地的士族,凡有异动者可先斩后奏。
几乎都在当天,长安和各州郡百姓通过街道上的布告栏获悉了此事,黎庶皆惊。
尤其是看到数之不尽的士族罪证逐条罗列其中,以及各州郡深受其害的苦主现身游行,百姓对长久以来表面自恃清高,背地里做尽腌臜事的门阀士族,深恶痛绝,竟自发围在行了迫害之事的士族府门前扔菜叶臭鸡蛋,叫骂不绝。
龌龊、糜烂、肮脏、可恨等字眼,成为了百姓口中形容士族的词汇,百年清誉一夕之间崩塌,门阀士族成了众人眼中可恶的硕鼠,令人发指的罪状已然使得民怨沸腾。
百姓纷纷跪在府衙前请求严惩犯事的士族,不姑息任何一人,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门阀士族就此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两日后,含元殿上百官再次齐聚,保皇党和太后党双方的剑拔弩张之势,令气氛压抑紧张,相较于前两日各士族家主被打得措手不及,惊慌顽抗,他们今儿显得格外沉着冷静。
上朝钟响,百官肃穆。
“圣人至!”内侍扬起高亢的嗓门儿,又继续唱喏道:“皇后至!太后至!”
帝后并肩同行入殿,太后独自一人缀在二人身后缓缓走向自己的座位。
百官行参拜礼后,御史中丞郭复持着朝笏出列,禀奏道:“今日之事涉及朝堂,太后和皇后身为宫眷理该避嫌,二位出现在此,委实于理不合。”
话音刚落,太后党的官员指着郭复,急赤白脸地开腔反驳回去,爆竹般噼里啪啦的话语一串接一串,唾沫星子四溅。
等他们泻了积压一肚子的火气,保皇党官员又操着大嗓门儿叮里咣啷朝郭复喊了一通,再度喷溅一轮唾沫星子。
自诩能言善辩的郭复露出一副要捏碎朝笏的切齿模样,拽起袖子揩拭满脸唾沫星子,手指点了点太后党官员又点了点保皇党官员,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气咻咻回了列。
行啊,两党合起伙来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