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培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脚,他看着徐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从桌上滑了过去,“你口中那个繁盛强大的萧国,朝廷腐败暂且不提,而如今的当权者,你追随的人,却滥杀无辜,草芥人命,不把百姓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来看,而是视作奴隶,视作蝼蚁。”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滥用权势罔顾百姓的罪行证据。”
徐闻与他对视,本以为看到的是自傲自信之态,但恰恰相反,徐闻却从那双鹰眸里看出来些沉重严肃的意思,仿佛真的是想要让他真切地认识到萧国太子并非值得追随的储君,又紧张徐闻看完之后的反应。
越发的怪异了……徐闻心想,若不是他清楚自己除了当初接见的那一面和宫宴上的远远一瞥之外,与赵国二皇子再无私交,他还真以为这二皇子是他至交好友,费尽心思想要让他走上正途。
徐闻拿起小册子,开始翻动。
而这个过程中,厢房内的氛围安静得一根针掉落地上都能让人听见。
他垂眸看册,故而没看到三人都是满眼期待地注视着。
赵景培:如果看完了这册子,这表弟还是想要站在萧国一边,那他就……不认这个弟弟了。
赵天扬:嘿嘿……我的表弟,睫毛长长,肌肤如玉,哎呀怎么长得如此出色,没有亲眼目睹皇姑年轻时的风姿,但这表弟过分出色的样貌,也算是间接窥见皇姑当年风华,死无遗憾了!
莫尔木:这徐大人怎么看得如此墨迹,赶紧看啊!快到主子用膳的时间了,想想主子等会儿要吃什么?
三人的心理活动都大不相同,也只有赵景培一个人是认认真真地想要让徐闻赶紧摆脱萧国这个浑浊的苦海。
当然,徐闻却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他的想法如愿。
看完册子的那一刻,上面记录着萧寒瑜所杀之人,精确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徐闻心里却想的是——原来书上寥寥几笔的悲惨境遇,居然是那么多鲜血淋漓的人命堆积而成的。
换句话说,萧寒瑜真的是从死人堆里一步步爬出来的。
“既然你看完了,那你知道自己所追随的人究竟有多么的狠辣无情了吧……”赵景培话刚说了一半。
徐闻却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你也是赵国的掌权者之一,难道你就没有手上沾了血吗?”
赵景培沉默一瞬,语气难以置信,“我如何与那疯子一样?我杀的,都是敌人和该杀之人,他呢?这书册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写出了,他杀的人,有身怀六甲的孕妇,有三岁垂髫,有迟暮老人,这可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啊!”
“那又如何?”徐闻眼神愈冷,“我既是萧国人,本就该誓死追随我的君王。”
徐闻实际上话并未说完,其实他并非无底线地包容萧寒瑜,连人杀了无辜百姓也能接受,而是他信萧寒瑜,那个被下属爱戴、曾经佳名远扬的殿下,不可能真的因为追逐权利而杀无辜之人。
但是赵景培却是不知道萧寒瑜并非如他所调查的那般恶贯满盈,所以听完徐闻这一句愚蠢至极的话,立刻就神色大变,如同听到了什么难听之词。
他忍了忍,心底真实的情绪仍旧忍不住外泄,“既如此,徐大人慢走不送。”
“二哥这……”赵天扬却先惊讶,看向赵景培,就这样结束了?可是徐表弟还尚未知晓自己的身份,也并未改变其对萧国太子盲目忠诚的信念。
赵景培没有理会,而是冷声吩咐身后之人:
“莫将军,送客。”
莫尔木立即走出,从袖中掏出三张房契,递给徐闻,同时不忘道,语气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请吧,徐大人。”
徐闻先是抬眸看了一眼满脸冷意的赵国二皇子,而又看向欲言又止的赵天扬,最后从面无表情的莫尔木的手里接过那三张房契,动作可以说是果断利落。
起身行了个同辈之间的平礼,“那徐某就先行告退了。”
竟是半点迟疑都没有。
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赵景培更气了,他这个便宜表弟看着好说话,实则这性格啊……又执拗又冷漠,皇姑那样宽厚温和的人,怎么养出来一个这般的人?
他忽然冷脸将徐闻赶走,居然连半点好奇心都没有,真就这么走了?
对赵国、对他这个表哥,是半点求知欲都没有啊。
看着二哥冷气飕飕地直往外冒,赵天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计划有变,这怎么办?”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徐闻了解萧国太子的真面目,定能对萧国皇室产生厌恶,兴许了解萧国朝廷黑暗之后,会对这个国家产生失望。
而他们就趁机将他的身世告诉他,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对赵国产生浓厚的感情,至少,也能对赵国、对他们不是那种带有看仇敌般万分警惕的眼神。
但他们的预想很美满,却与现实呈现天差地别之势。
这对自信满满的赵景培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